法学僧玩游戏，还有不一样的视野

作为一名就读于武汉国内某一流大学法学专业本科的苦逼法学僧，每日都在数不尽的法条和司法解释的夹缝中生存，刚刚跨过高考的海洋，接着就自觉一脚踩进了三年后的法考（当然我入学时还叫司考）的泥潭。娱乐时间倒不说完全没有，但相比旁边不少兄弟院系，压力还是不言而喻的。平日里休闲时间本来就短而零碎，加上武汉“每天不一样”的鬼天气的助攻，大家压根不爱出门玩耍。于是乎，游戏，成为我们大部分人的第一休闲方法。

又是一个星期五，和刚刚脱离行政法苦海的同舍基友，到校内一家还过得去的小餐厅，庆祝又活过了一周。不知道聊到什么，忽然一平时经常和我一起打当时还比较火的CODOL的哥们阿康说：“你说，腾讯改我枪械指数，这算什么行为？有用户同意吗？”

说到这个，大家就忍不住开始大吐苦水，像解放初期批斗地主一样狠骂以腾讯为首的各大游戏运营商，痛斥各大厂商务各种瞎改参数，各种乱改人物的行为。当时一位室友阿豪反映特别强烈，当时他玩某竞速类游戏，结果厂商把自己原本喜爱的游戏人物呀、道具呀，改得面目全非，当时氪金买的好几款赛车道具，一刀统统从保时捷削成变成隔壁村大麻子的二手拖拉机。当然我也不例外，当时CODOL中有一把蛮强力的枪叫M4-T，但是学生党没时间练等级，攒了两星期钱忍痛氪金买下来了，结果腾讯爸爸大手一挥，直接把它砍进冷宫。当时还是个学生的我心疼不已。

曾经的神器，现在的垃圾

某位比较佛系、平日不对游戏感冒的舍友阿杨插话道：“这腾讯毕竟是个大公司，总不会连这点东西都没意识到吧，用户协议里总得有写。”

于是乎，四个“热爱学习”的法学僧便开始钻研鹅厂的用户协议，果然，在官网底栏的《腾讯游戏许可及服务协议》，我们在§ 4.8发现：“您充分理解并同意：为更好地向用户提供腾讯游戏服务，腾讯有权对游戏中的任何内容或构成元素等作出调整、更新或优化（包括但不限于您购买或正在使用的角色、游戏装备及其他游戏道具的美术设计、性能及相关数值设置等作出调整、更新或优化等）。且如腾讯做出相应调整、更新或优化的，您同意不会因此追究腾讯的任何法律责任。”同时我们还发现其他条款，比如什么发现bug冻结，解不解、什么时候解听他的，还不承担任何法律后果；掌握用户信息可以由鹅厂和第三方推送广告……结果我们越看越气，这不摆明是霸王条款？不管是不是，起码当时一腔热血而具有丰富而朴素法感情的我们就是这么想的，毕竟《合同法》第四十条写到：“格式条款具有本法第五十二条和第五十三条规定情形的，或者提供格式条款一方免除其责任、加重对方责任、排除对方主要权利的，该条款无效。”腾讯的做法直接抹杀了用户的申诉和起诉权利。同时，我们也强烈认为，腾讯的做法侵犯了我们作为消费者的公平交易权，还一句话就想合法收集用户信息给自己和第三方做营销，简直无视消法的存在。

倒是佛系的阿杨还比较“清醒”，他提出：针对修改游戏参数的行为，出于平衡游戏的需求，为玩家提供更好的游戏环境，运营者修改参数是合理并应允许的；至于所谓第三方，腾讯强调“合作第三方”，也不好界定属于何种类型。我也不依不饶，玩家购买某道具或装备，看重的就是这个服务的整体，从外观到内在参数，提出既然腾讯单方面修改服务，那么应该予以玩家补偿方案，最好的方法就是允许玩家就使用中的道具装备，按照折价退款。至于所谓“合作第三方”，无论如何是何种第三方，哪怕是自家子公司和工作室也不能交换使用，天美组收集的不能给光子组使用。

那一天可能是我们几个在正式执业之前，应用法律最多的一天，甚至考试前开夜车也没有这么夸张，从民法通则到合同法，从竞争法到消费者保护法，甚至扯到国际贸易服务。虽然最后，我们没有讨论出什么所以然，也没有提起一个没有胜算的诉讼，但却影响我们养成一个良好习惯：在游戏中找法律。

没几天，刚刚上完刑法的我在宿舍看见阿康在打gta5，心想，这小子又睡懒觉翘课打游戏了，想起刚刚上完的刑法，我冷不丁来一句：请从我国现行刑法的总则部分和分则部分出发，分析人物的行为。”

阿康是趁着gta5史低之时入手的，还没有通关单人，刚刚才控制老崔等人“干票大的”。他回头看了看我，推了推黑框眼镜，仿佛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。半响才说：“梁哥，放过我吧，下次我一定上课。”我顺势嘲讽他：“你看你，昨天还叫我喊你起床，今天就成这球样了。”结果阿康这狡黠的家伙嘿嘿地反问一句：“那要不你先分析一下呗。”

傻眼了，居然被这小子套路。本人成绩不算上佳，但好歹平时认真学习，重要课程从不翘课，于是我也推了推鼻梁上面不存在的黑框眼镜，故作老道地分析说：“你看呀，那家伙欠道上的钱，结果人家扔支抢，以老婆兄弟性命要挟去抢劫。这是什么？典型的胁从犯，但是不构成其行为为犯罪的阻却事由，因为他本身可以选择寻求公力救济——当然游戏中由于自己有锅在身不行，这不是理由哈，我们守法公民哪会有这样的顾忌……”学艺不精的我居然娓娓道来个中道理，连我自己都被吓尿了，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，反正阿康是听得摇头晃脑，直恭维我。

和谐游戏gta5，我同学最后电脑带不起，人工申诉退款居然成功了，steam退款政策也是一个很有趣的法律话题

也是因为这件事，我们宿舍彻底成为了一个“在游戏里抬杠”的戏精，别人可能挑的刺是哪家土豆又买游戏送bug，哪家青蛙又不听牛顿的话上天了，而我们直接抬起了法律的大杠。不仅仅是针对游戏内容，厂商在现实世界的行为也不能幸免。

印象比较深刻的是，当时守望先锋推出“国王行动”活动，当时我们就守望先锋组织的合法性、行动的合法性进行“坦诚而深入”的交流。当时作为屁股中毒的病人的我，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，恰巧当时宿舍四人都在，于是我们就这个问题组成四人“专家组”进行深度讨论。虽然守望先锋游戏是建立在一个架空的世界，但是其编年史反映他是基于现实世界想象的“近未来”场景，因而，刚刚接触国际法的小子，俨然组成了一个瘸脚的联合国安理会。从联合国宪章对主权国家的规定、到国际反恐合作相关条文解释守望先锋的合法性，再用比较法的角度分析守望先锋（包括暗影守望）组织与维和部队的联系，再从《禁止化学武器公约》《不扩散核武器条约》《外层空间条约》分析各位英雄的行为，甚至讨论76在短片中的行为是否合法……可谓丧心病狂。虽然带有闲扯的因素，但说实话确实挖掘了不少有趣的问题，比如D.VA的机甲采取核动力推动还到处扔核爆，是否符合相关国际公约。况且，我院老师素以能编故事出名，一张卷子用现编的小故事串起来也不是没试过，指不定国际法老师爱玩守望，用守望编个题目，到时我们就血赚了。

“国王行动”同样于今年开启，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玩游戏了

士兵76，你因违反墨西哥边境管理相关法令、刑法令和社会治安法令被逮捕了

对于我们这些法学僧来说，电子游戏给我们带来的乐趣，远远不止游戏本身。能在游戏中找到与自己专业知识的共鸣，更能让我们沉醉其中，甚至，我们也会爱屋及乌地关注游戏产业在现实中的法律问题，说实话，我们都不是硬核玩家，但说起在玩家中最能在游戏挑法律的刺，或者解述现实中的法律问题的，我们绝对能占前排。像逆转裁判这样的纯（伪）法律推理文字游戏，其实是我们最不欣赏的。法律在游戏里有一席之地，但是就像每个法线贴图一样，是镶嵌在游戏剧情的内核，不是可以用浅显的外在形式表现的。

我一度希望未来能成为法律界里研究游戏的学者，希望未来法律界能像“网络法”“音乐法”“时尚法”一样以一个行业命名“游戏法”——相比于法律教育中的乌托邦，我国游戏产业界的法律问题重重，版权的尊重，用户的权益，市场的规制，行政的管制……林林种种问题看起来都是小事，看起来都可以依靠其他部门法解决，事实上，这些小问题就是制约中国游戏业发展的障碍，小问题又如滚雪球一般化为大问题，最后成为压死游戏产业的其中一根稻草。最近热炒的“王者荣耀手机歧视性优化”，也是我们法科学生间比较关注的问题，姑且不论是真是假，单从市场竞争法、民事诉讼可行性等方面均具有很大的讨论空间。希望有一天，看似与游戏离得很远的法学僧，也能为中国游戏产业发展贡献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