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读汉之云：绝对“正确”的一方通行

说起来，我实在是不太愿意提起《轩辕剑外传：汉之云》这部作品，它的故事太沉重了，几乎压得我无法呼吸，“使我艰于呼吸视听，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”。

十年前，民间出现大量对“三国”的另类解读，比如《易中天品三国》、《三国新解》等，他们都在用全新的视角，在脱离《三国演义》的框架内，描述一个与众不同的三国世界。可是，再多的技巧，再多的理论，都无法掩盖这些作品的一个缺陷：局限性。所谓“新解”，不过是从“拥汉反曹”变成了“拥曹反汉”、“拥吴反曹”、“拥司马反曹”、仅仅是转变了立场，本质上，还是在自己的话语霸权之下，对历史人物的审判，赞美强者，讽刺弱者。

他们的笔下，随处可见机智的君主，勇猛的将军，聪慧的谋士，似乎历史从来都是这些大人物的舞台。的确，历史书看多了，总觉得历史就是那么几个人的指挥下，整个社会进程都在他们的安排下，“绝对正确”地向前运作。

然而，同样是根据三国历史改编，《轩辕剑外传：汉之云》却剑走偏锋，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。

凛凛人如在，谁云汉已亡

这部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游戏，却罕见地脱离了当时的常规套路，把目光投向来了波澜壮阔的历史背后的苍凉——一如凯旋归来的寡母哭声，封邦建国的低沉叹息，普天同庆的黯然泪下。不过，这种东西，是不会有人乐见。更多时候，大家喜欢把这些痛苦包装成绚烂的功名，将丑态和愚蠢包装成勇敢的具现。在这种视角下，很多人自以为自己是历史的进程的创造者，是坐在负重轮上的司机而不是路边的螳螂。

《轩辕剑外传：汉之云》所选的时代，是三国历史的后期，距离“三国归晋”仅有数十年时间。这是一个“众神离去，英雄凋零”的时代，经过长年的征战，整个中国赤地千里，饿殍遍地，黎民百姓疲惫不堪，而身居高位的领导者，却依然发动着战争，去完成他们心中的“天下梦”。这些人，雄才大略，勇猛过人，坚定不移地走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，却在“正确”的道路上走向失败——越是“坚持正确”就越是“一败涂地”。

头号露瑟：诸葛亮

诸葛亮，智慧的代表，《袁子》评价“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，诸葛亮有焉。”他穷尽一生精力，要匡扶汉室，要终结这个乱世，让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。他很聪明，整个汉帝国军务都掌握在他的手中，做得有条不紊，进退有度。他有远见，深知如果自己不北伐，那么被伐的肯定是自己，要先下手为强。可是，随着连年北伐的失败，他承受的猜疑越来越多，他身上的负担也越来越重。最后，连史书《三国志》都不得不给差评：“连年动众，未能成功，盖应变将略，非其所长欤！”最后，要么是他把汉帝国带向毁灭的深渊，要么是他自己身死终结这场战争。战争，把他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。

游戏中的“诸葛亮”刻画其神性的同时也在刻画其人性。我们可以看见，从严治军的冷峻面孔下，潜藏着一颗无奈的心。他何尝不会想起自己昔日躬耕南阳，跟在江泽之间横艾谈笑风生的往事？可是，君主的托付，旁人的寄托，大义的驱使，让他喘不过气来。这个人，太可怜了，他不想辜负任何人，却谁的希望都没有完成。北伐，自他抬起手开始，自他放下手结束。

当“正义”的北伐将屠刀挥向平民，是否还能称作“正义”

当“正义”的北伐连忠于自己的特种部队都无法坚持，是否还能称作“正义”

二号露瑟：曹叡

这个人的历史评价比较两极分化，要么如吕思勉先生在《中国通史》所言：“魏文帝本来无甚才略。死后，儿子明帝继立，荒淫奢侈，朝政更坏。”要么如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》的评价：“帝沈毅明敏，任心而行，料简功能，屏绝浮伪。”他在任期间的最大功绩，就是挫败了诸葛亮的“北伐战争”，成功消耗了益州的资源和有生力量，使得蜀汉不战自乱。

游戏中对曹叡的塑造相当别出心裁：把曹叡身上的两种评价解释为这对是双胞胎——暴虐淫乱是一面是他被抛弃的哥哥，精明睿智的一面是曹叡本人。尤其是他的哥哥曹璇，木匠出身就在国家里面大兴土木造金墉台，最后闹得天怒人怨，真的奇观误国啊！

游戏里面的曹叡可谓是相当的自信。他相信自己的路线的绝对正确，认为只要遵循自己的设定来走，就一定没有问题，顺利完成任务。于是我们时常可见，曹叡对于战争的态度，是把他当作了一场游戏：在罄儿的帮助下，他穿梭于战场的各个角落，传递自己的命令，仿佛是在玩RTS游戏。他的团队也是依靠他个人魅力建立的，毫无组织纪律性可言。我想，被轩辕剑气砸中的那一刻，他会想起自己昔日在侍中府组建铜（seven）雀（se）尊（color）者（team）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

司马懿：陛下你是我的master吗？

把战场当作儿戏的人必将死在战场之上

三号露瑟：

赵云，人称“常胜将军”。其实，正史上的“赵云”，堪称“见识高远、忠勇兼备、品行无瑕”。刘备就说过：“子龙一身是胆也。”（能进能退，乃真正法器x1摸卡）晚年的赵云，还曾经规劝过刘备不要任性伐吴，要“乘曹丕初篡、人心未固之时，连吴好以问中原”，无奈刘备一意孤行，最后夷陵之战大败，还是赵云断的后。北伐战争时期，街亭失利，大军溃败，也是赵云断后，军队物资几无遗失。

赵云：建模师我允许你先“七进七出”。

《轩辕剑外传：汉之云》的游戏剧情发生的事情，赵云已经去世多年。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物，DOMO动用了禁忌——续命之法，将他强行续了过来。醒来的时候，甚至还念了……几句话。

苟……苟……苟全性命于乱世。——诸葛亮

苏醒后的赵云，在人间游历，看尽了民间疾苦，见证北伐带给民众的巨大苦难，于是他的内心有所触动，于是，他调转枪头，打算刺杀诸葛亮，终结这个北伐。他还苦口婆心规劝诸葛亮，要看到底层民众，不要迷失自我。仁将的形象跃然纸上。

赵云：我是身经百战，见得多了，中原哪个地方我没有去过

然而，果真如此吗？《汉之云》的结局给了赵云一个巨大的反转。因为，他那时候才明白诸葛亮的心意——所谓正确的路。可是，在《汉之云》里面，任何自认为正确的路，都会遭到命运无情的嘲弄。赵云此前认为拯救苍生刺杀诸葛亮是唯一正确的路，却让自己亲手建立的飞羽土崩瓦解，而现在他认为唯一的正确之路是北伐，却因朝云迟迟不归，含恨而终。说到底，他的眼里，其实是有比“苍生”更为重要的东西。

这个反转真的是猝不及防却又在情理之中

至此，我们可以发现，这些人，越是坚持自己所谓的“正确”，就越是一败涂地，不可收拾，难道这仅仅是命运的嘲弄吗？不是，他们太高傲了，看不见苍生，看不见黎民，看不见芸芸众生，只看见自己心中的理念，只看见自己眼前的路，直达路的终点。可是，这世间是有很多路的，只有一条路径的路，必然越走越窄，直到把自己走死，到那时，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。

这些醉心功名的大丈夫，如横艾所言：“为了少数几位男人的英雄梦､功业梦,天下动辄必须付出几百万､千万的黎民百姓眼泪､性命､幸福为代价!然后,男人们称此为英雄的时代,不世之功业｡然而谁想过,每个牺牲的士兵背后,都是壹位母亲痛哭的眼泪､妻子悲伤的心碎?”

这种枉顾苍生的理想主义，无疑是为轩辕剑所批判的。然而，DOMO并未止步于此，因为这些都是正史的改编，存留着历史的印记。DOMO还把批判的视角放到的主角身上——飞羽部队。这个批判是由玩家通过控制游戏人物不断进行游戏来完成的。

“大哥哥……这个耳环等等就连同我的耳朵一起还给你。”

最狂热的好战分子竟然跟诸葛亮有深仇大恨

忠于大汉的特种部队最终剑指丞相

笔者曾经写过一篇文章，论述过飞羽的性质。这个类似于蜀国的“外籍雇佣兵——无当飞军”的特种部队，有着领先于时代的管理制度和超越时代的反思精神，因而在与铜雀尊者的较量中，即使处于劣势也能反败为胜，但结局却毁于自身的根本性缺陷。游戏中，我们沿用飞羽的视角，见证着无数理想主义的破产，诸葛亮，曹叡，赵云，端蒙，横艾，皇甫朝云，等等，有他人也有自己，不断在自认为“正确”的路上，头破血流，死于非命。

在这个时代，无论拥有何种理想，拥有何种能力，都离不开失败的命运。

因为，历史终究不是只有他们。舞台的表演，哪怕演出精彩，演员卖力，可是离开了观众，它将完全没有意义。普罗大众，正是历史这场戏的观众，他们尽管不出声不宣扬，可是他们在用实际行动做出自己的选择。当政治家虚伪的谎言流产，当野心家篡位的阴谋暴露，等待他们的将是历史与人民无情的抛弃。

《轩辕剑外传：汉之云》正是用这一连串理想主义的破产，向玩家阐述了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道理：“大义即苍生，偏离苍生的大义必将走向败亡。”可以说，玩家通关游戏以后，并没有击败一切的喜悦，而是只有对历史的深沉反思。无论身处哪个时代，我们都应该明白，“正确”的事情不一定“成功”，未经思考地沿着一条路走到底，对其他事物不加考虑，再“正确”的事物也会颠倒为谬误。

历史就像一幕话剧，如果我们不去读懂它，它就会永远的轮番上演。